那夜,據說是壹個情人節,偌大的自習室,只有我壹人。更多的學生都去看電影去了,還有部分人又去了舞廳。當然了,都是成雙結對的。而我似乎更喜歡自習室,特別是這樣壹個人的自習室:除了空曠,還是空曠,甚至空的讓青春的心,都壹無所想。壹盞燈光,便有了壹個溫暖的空間,便覺著獨處在世界之外。
因爲來自鄉村,因爲涉世未深,已是大二的我依然是樸素之身。不喜歡穿皮鞋,不喜歡穿西服,不喜歡參加班裏的燭光舞會,不喜歡到女生寢室串門,也不喜歡女生到我寢室串門。我不喜歡我也就不去做,我只喜歡在每個夜晚,到自習室,特別是人很少的自習室,看書,冥想。壹本詩集,壹本筆記,壹支筆,安安靜靜的表達自己。
我喜歡擁有自己的燈火,就像學生舞會不喜歡明亮的燈光壹樣,我很喜歡燭光。特別是在周末的夜晚,整個教學大樓都熄燈了。我就帶著壹支蠟燭,找壹間僻靜的自習室,在壹個角落裏點燃。那燭光像壹顆心,明亮而不刺眼,溫暖而不灼傷,就顯示壹朵開在夜裏的花朵,對,就叫“燈花”吧。
遇見妳的那天,其實我不寂寞,我只是在熄燈遐想時,突然嗅到壹絲若有若無的芳香,是壹種淡淡的,不刺鼻的;是壹種隱忍的,不張揚的。那芳香牽引著我,讓我不能專注于我的思考。我點燃火柴,尋香望去,妳就在那裏,壹襲白衣,手裏拿著壹本惠特曼的詩集。妳說:我尋燈光而來,怎麽就熄了,怎麽又亮了。妳的語調憂傷而不失俏皮。
我是壹個腼腆的人,不谙世事,也不谙情事。妳的到來讓我很不自在,也很不安全。兩個人在壹朵燈光之下,我的心怦怦直跳,手心裏滿是汗,我看著詩集,每壹張都是空白。還有那越來越清晰的香氣,讓我的臉壹直紅著。我感覺在燈光之外的黑暗裏,有無數眼睛在盯著我。芒刺在背,如坐針氈,如鲠在喉,如臨大敵。妳無意中看見我的窘相,妳笑了,妳說:妳的羞澀證明妳是個善良的人,妳就是壹首詩,無需紙筆,我會記住妳的燈火。然後妳走了,那種輕輕的腳步好像在告訴我:在這個世界上,最好誰也不把誰打擾。
後來,我聽說了妳所有的故事。妳是外語系的高材生,可是妳也喜歡詩歌,後來和壹個同樣喜歡詩歌的男才子相愛了,妳們的定情之物就是那本惠特曼詩集。可是妳的男友後來在壹個舞會上,又結識了壹位他的崇拜者,又同樣的陷入了愛河。妳別無選擇,妳最後甚至拿出了以死相逼的勇氣,妳說:如果我的愛不能繼續,那就讓我的生命從此停止,設想壹下,我會在壹個漆黑的夜晚,從壹扇沒有燈光的窗戶中,帶著惠特曼的詩集,帶著我的芳香,像壹只鳥壹樣的飛出去。
後來,我也明白了,那晚妳壹個人靜靜的走到了九樓,走到了最偏僻的壹個自習室的窗口,妳在黑暗裏,爲自己化了最後壹次淡妝,還有那若即若離的香氣。妳突然間看到了壹豆燭光,然後燭光又熄滅了,妳以爲遇到了自己來生的靈魂,然後妳悄悄的飄過來,直到我把燭光再壹次點燃。那麽巧啊,陌路之人也有壹本惠特曼的詩集,陌生之地也有壹團溫暖的燈火。
以後很久都沒有了妳的消息,有人說妳到了壹個偏遠的學校支教去了,有人說妳到遙遠的西藏做長久的旅行。但是我知道,妳就像壹只鳥壹樣,從我們這個世界飛了,飛得很遙遠,很幹淨,也無需尋找,也無需等待。
夜,依然很靜,我的燈火依然盛開。生活在凡塵之中,如果不能接受,那就選擇走開。那個夜晚,誰也不能說誰拯救了誰。我的燈火不會泯滅,妳的芳香不會消失。她們都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溫暖著,芬芳著,哪怕永遠也不會邂逅壹個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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